此時便是爭取時間幕國腹地之兵也即將集結，由葛將軍、唐將軍、鄧將軍三位將軍去辦此事，籌備差遣，以免有任何紕漏。十二位將軍各司其職，政事房一散，便行動起來。可禮部尚書孔域卻猶疑起來，孟靖暄見眾人都散了，唯有他一顧三盼，便留下他，問道：“孔尚書有何疑慮就說吧。”

孔域道：“昊國的三皇子風灼還在我國境內游蕩，如今戰事一起，他是不是也該押解起來？”

孟靖暄也忘了此號人，昊國三皇子風灼本是昊國唯一可繼承皇位的皇子，不知為何在皇帝游離之際國內傳出他非皇族血脈，乃是皇後從自己族人中抱養的孩子，昊國大統一時無人繼承之說不脛而走，幸而還有個公主力挽狂瀾，昊國一向輕視女人，如今卻也不得不讓一個女人做皇帝，想必其中曲折艱難。

只是局勢維穩之後，這個三皇子便過起了流浪的生活，別的地方不去偏偏要來幕國，孟靖暄多次派人查訪求證，他確實未在幕國之中暗結黨羽，於是只是派人盯著，並未將他驅逐，此人行事也十分蹊蹺。如今昊國女帝挑起戰事情由不知為何，也不知是否與風灼有關，孟靖暄思想再三道：“孔尚書再派兩名使臣先會會這個昊國皇帝，若與風灼無幹系，便如先前一般，若有關系，就將其押解送回。我料想若只是為了風灼一人，不該如此大動幹戈，何況在我軍氣勢甚威之時前來送死。”

孔域點點頭，也十分疑惑，便道：“如今兩軍只是對峙，不如我們查清緣由，對癥下藥，豈不是免去許多無謂的犧牲。”

孟靖暄也點點頭，道：“孔尚書提醒的是，正該如此，你且去查，查得越細越好。”

孔域允諾便去了。孟靖暄獨自一人留在政事房內，他還不想回去面對她。

直到亥時他才回上陽宮，書房內一片燈火通明，他知道明瑞正在等他，猶疑了半刻，才擡腳進去。見到她坐在書幾旁看著今日的奏報。臉色冷然，恐怕已經知道昊國起兵之事。見他進來，擡眼看了看他，嘆息一聲啞著嗓子說道：“采芹跟我說昊國大軍壓境我還不信，原來是真的。”

孟靖暄沒有說自己已經處理完了，明瑞自嘲地一笑道：“是我多慮了。”

孟靖暄鄒著眉頭，叫她：“明瑞……”你想要我怎麽樣呢？他沒有問出口，仿佛一問出來，她就沒了。

明瑞悠悠看著他，好久不曾聽有人叫她的名字，他之前也是殿下陛下的稱呼她，如今卻叫她的名字，真是可笑。便說道：“既然昊國皇帝親征，我們怎麽能示弱？”

孟靖暄思慮更深，眉頭已經要紮進一個窩了，問道：“你要去前線？”聲音刺骨噬髓，嚇了她一跳。

明瑞嚇得結巴起來：“不，不，不可以嗎？”

他一個箭步沖上來，明瑞本就坐著，他身材高大，俯視著她，光亮被他遮去了一隅，氣勢洶洶，他本來什麽已經決定了什麽都可以答應，但是聽聞她真的要去前線，他不答應，決不能答應。他見她怕了，忽然笑道：“你連我都怕，還想去前線殺人？”

明瑞被這一句刺痛，站起身怒道：“我現在就殺給你看！”一把拿起懸在墻上的寶劍拔出，她沒想到此劍十分沈重，那是孟以抒的劍，一個姑娘根本拿不起來，她能拔出來已十分不易，拖在地板上，聲響令人發怵，孟靖暄一言不發地看著她，采芹忙上前奪下寶劍收好，勸道：“陛下，即使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吵架，也沒有舞刀弄劍的，真傷到人你又心疼得不得了，何苦來？”

明瑞聽他這樣說，不怒反笑道：“我心疼？我怎麽會心疼？我殺不了別人，我殺的了我自己！”說罷便離開了上陽宮飛奔回捧月宮，孟靖暄命人將宮中所有刀劍利器繩索統統收起來，不讓她尋見，讓采芹片刻不離地看著她。

她竟然要去前線，她竟然要去前線，腦子裏只回蕩著這一句話，完全沒有了早上處理政務時的清晰爽快，只有這一句話，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留住她。

采芹說明瑞絕食了，三天。

孟靖暄得瞞著所有朝臣，瞞著天下人。他從來沒有這樣憂悶過，即使是那一次遭顏夷青誣陷不得不閉門在家時也沒有如此過，她身子弱，她膽子笑，她照顧不好自己……所有的一切湧上來，他有一萬個理由不能讓她去，可！她竟然自殘！用絕食來威脅他！他縱使對政務有一百個策略與方法，但對她總是束手無策。

廊道裏的薔薇花謝了，抽出青綠色的芽。廊道兩旁種了幾棵芭蕉樹與美人蕉參雜在一起，下面兩頭梅花鹿閑閑地匍臥其下，十分愜意。夏末的風到了夜間，變得溫和許多，不像白晝時那麽肆意狂熱，他坐在欄桿上看向湖邊的一輪圓月，心中響起“清風曉月似歸心，你伴流雲別故裏。”不由自嘲一笑，何時他也喜歡這些悲春傷秋了，吩咐采芹去拿酒來，不多時便置辦了一個小幾端了過來。

就在花架底下，獨自一人，賞圓月，賞殘花，賞一雙眠鹿。飲了大半，采芹看他依舊苦悶，便說道：“吳王何不就讓陛下去了吧。”

孟靖暄斜看他一眼，道：“你也如此兒戲？”

采芹道：“這倒不是。奴婢看陛下這三天不吃不喝鐵了心的想要離開這裏，若是強留下，陛下郁郁寡歡不說，吳王也心中不爽，兩相爭執嫌隙會越來越深的。不如就讓陛下去的好。”

孟靖暄也知道是該讓她出去，就當散散心，哪怕不用他陪著。但她要去的是戰場！是前線！她知道戰爭有多殘酷嗎？她知道她可能在戰場上有一萬種死法嗎？她知道她如果有個什麽三長兩短，他……可怎麽辦？

采芹見他不說話，便道：“吳王是擔心陛下親征遭敵軍陷害嗎？不如讓陛下化作一個小吏，既不招搖也能時常召她回來。”

孟靖暄恐怕是當局者迷，如此聽采芹一說，此事倒有緩和的餘地，點點頭道：“你說的有道理，只是還需多做計議。”

說罷便起身往捧月宮去，只是三天，沒想到她已經憔悴得難以支撐，歪躺在床榻上，微瞇著眼睛，生氣微弱，孟靖暄若非親眼看見，心中也不會如此心肝俱疼，眉頭深皺，對采芹道：“去拿一碗米湯來。”

采芹趕忙去了，明瑞聽聞，雖然已經身體虛弱到難以出聲，還是說道：“我不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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